回家的时候,看向东南的方向,突然升起了一轮硕大的月亮。它放射出黄澄澄的光泽,应和着暖融融的扑面而来的热气,似乎它本身也在放射出热量似的。
夏天的月亮,似乎也不再是银色的,而成了金色的,它可以放射出温热的暖融融的气息。
月亮总是和童年联系在一起,为什么会这样?我百思不得其解。
也许,只有童年时才那么热心、那么贯注地看过月亮啊。
翻翻我过去的日记,在童年时代,每当月亮出现的时候,我总是要在日记中记上一笔。
那时候,看到月亮出现在空中,心里总是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新鲜感,总是要盯着月亮多看上几眼,似乎要把它的眉眼的不同之处,认真地辨识出来,然后深刻地印在心中。
是因为童年的时光太单调吗?
也许是吧。童年的记忆毕竟像一张白纸一样,总是单调而单薄的,月亮施加于童年的眼睛里的,总是它的不断变幻的风采。所以,一丝一毫的月亮的涨停起伏,都能在童蒙的心里,激起涟漪与潮汐。
而长大之后,似乎只是在忙碌之暇,意外地看到月亮点缀在匆匆的路途的一角,这时候,心中才惊呼一下,又到了月圆之夜了,然而,心里已经再也装不下一个月亮在记忆里激发起的好奇了。总是会慨叹一声:对不起,我没有时间好好地看你了。
童年时代一次次看到的不一样的月亮,在成年之后,再也失去了去比对它、去捉摸它的兴趣,月亮就在成年的天空里,变成了一个忽来忽去的过客,我们再也无法怀着新奇、怀着持久的眼光,去长久地关注它,去了望它。
而今天我决定让自己重新回归童年的眼睛,去感受夏天的月亮给我的神奇。
我记得,夏天的月亮并不显得张扬,因为夏天的蓬勃的植物,掠夺了月亮升上来时显摆自己的舞台。当它在东边的天空展开它的硕大而姣好的面容时,一定是隔着重重叠叠的树梢,那是小河边依傍而立的用枝条分割着月亮圆轮的柳树,是那些从地平线那边,就将月亮远远地隔开的浩渺的棉花地,是那些藏掖着纺织娘的如火如荼的叫声、抛洒着深红色缨穗的玉米田,夏天的月亮,总是与我们隔着遥远的距离,它深深地从一块因为黑夜而统一染色成墨绿色的大地的那一头,磨砺着它的金黄色的像黄金一样的镜片,为大地罩着一种朦胧而模糊的暧昧的气息,它让世界不再清明而一目了然,让夏夜的所有的声响,都笼罩上了一层只见其声不见其物的保护伞。它的明亮,只是增添了一份神奇,补色了一注隐约。
在夏夜的月色里,那穿越低矮菜地的萤火虫才显得特别的标心立异,与众不同。它的光芒,在月色下,不再显得突兀而鬼祟,而变成了一种童话里的最美丽的点缀。那天回来的时候,我走在小路边的那道围墙处,竟然看到小河那边,一个像一颗星星一般的亮点,平行地与我并肩而行,它的明亮,令人感到不可思议,好像童年时代的萤火虫也决无此刻的嘹亮的光泽。我不得不停下车子来,捕捉着它的再一次闪烁,可是,它似乎不愿意与我再多行一步,而是停顿在我身后的某一个地方。我觉得月光下的萤火虫,才会让人懂得什么叫相互映衬,共生互长。
只有在月光弥满的童年时代,才会敢于踮着脚尖,跑到屋后的玉米地与南瓜藤中,去寻找蝈蝈营造的那一架惊天动地的大纺车,看着它们其实只是有着小巧玲珑的身躯,错动着它们的薄若蝉翼的翅羽,发出夏夜里最喧宾夺主的声响。往往总在看清它们的时候,惊动了它们,一眨眼,便会消失在墨绿的枝叶之间。失神地回转神来,看到屋檐下的蜘蛛网已经编织得相当的完备了,一轮月亮,隔着网,好像也被粘在了上面,突然之间,觉得夏天的月亮下的时光,是多么的静谧,多么的安然,这是不是因为夏天的月亮,给漆黑的天地间提供了一丝光明的支撑呢?
喜欢夏天的月亮,因为它与一个热闹的季节联系在一起,它与一个童年时代总乐于在野外的时光纠缠在一块,所以,望着夏天的月亮,我好像看到了远天下的那个童年,依旧扑闪着欢快的翅膀,在这同一片的光明之下,兴奋地奔跑着,寻觅着,捕捉着。
我向那个月亮,那个月亮下的时代,深深地致意,好像此刻再度充满了童心,充满了信心与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