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一朵蒲公英在窗外开放的时候,我惊喜万分。这是从童年而来的植物,我走过的路上几乎开满了这样的小黄花。我很诧异它顽强的生命力,在湿润肥沃的土地上可以生长,在干旱贫瘠的田埂路边也可以生长。
小时候就认识它,知道它是一种中药,清热解毒,本身也有小毒。无论折断它的叶片还是细茎,都会滴出乳白色的汁液,如牛奶一样。在乡下,和它常常相邻的,还有一种植物——车前草。
小时候,相信一切。尤其相信书,在我看来,知识是很抽象的东西,而书是很具体的东西。书上的一切很容易在我们心里扎根。我们相信一切神奇的东西。尽管我小时候并没有读过什么童话,但我相信猫狗会说话,现在的孩子依然如此,否则,童年就不叫童年了。我们相信书是真理,相信老师的话是真理。这种念头一旦遭到质疑的时候,就证明我们已经长大了,我们开始用自己的经验和知识重新审视一切。
童年的时候,我们喜欢享受大自然,但不关注大自然。我们无忧无虑地在大自然中享乐,却不具备了解它们的热情和定力,因为有太多的事情来分散我们的注意力。成年以后,我们很难能补上这一课。记得我曾经在南京参加一个夏令营,意外地看到一棵树上开满紫色的花,非常想知道这棵树的名字,询问了二三十个成年人,他们都很羞涩地表示不认识。后来我终于查到了,那棵树叫紫薇树,也被称为痒痒树,它的树皮呈脱落状,好像被人抠去了一样,轻轻地挠挠树干,树便会轻微地颤动。它也是一种中药材。
热爱大自然,像泡泡糖一样,可以粘在任何人的嘴上。但等我们问问路上的行人,路边的一两种树叫什么名字的时候,我相信大多数人都会不及格。其实,这没什么丢人的,不会不懂问问知道的人就可以了,但是,恐怕很少有人会去询问。我们对于熟悉的事物喜欢熟视无睹。其实,并不是真正地熟悉。我也是快临近中年的时候,才开始突然密切地关注这些植物,以及童年印象中的植物,甚至包括自己写过的植物。当我看到曾经在职业中学时发表的诗作《三月,槐花飘香》的时候,我疑惑了,槐花是三月开放的吗?人到中年,开始怀疑一切,甚至是自己。许许多多的知识,开始重新求证。我最喜欢做的事是,用科普知识武装自己。我发现,各类的植物书,中草药书,图片和现实对应起来很不容易。而科普的知识,也出现了不可靠的一面。
我在读叶灵凤写的花花草草的小册子时,发现它介绍的花花草草开花的时间和结果实的时间,总与我阅读的权威的植物书有脱节之处。后来我终于明白了,他写的是南方的植物。这是一种常识,南方和北方因为气温的差异,同一种植物开花结果的时间就不同。科普的书,如果不结合南北的特点,给出的结论很容易给人误导,尤其是儿童。这种知识虽然不是错误的知识,但却不是准确的知识。
很多人相信知识,不太相信经验。这是可悲而又可怕的。如同读死书,死读书一样,刻板而又教条。个体的经验,也是一种知识,是对普世的知识的一种补充和完善。但大多数人是排斥个体的经验的。这种现象比比皆是,在我们日常生活中随处可见。比如,我写童年的散文,写一个老师讽刺和挖苦我的理想,但是编辑不相信,他说他做过老师,这种现象是不存在的。我很无语,这明明是我个人真实的经历,怎么可能没有?这种例子还算不上知识和经验的交锋,只能算是个体经验与个体经验的碰撞。另一件事,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知识与经验的较量。
我曾经写过一篇散文,写蒲公英的。本想收进我的集子里,但编辑不同意。她觉得我写得很美,但是写的蒲公英开花的时间不对。她查阅了很多科普资料证明我是错的。我自己也查了一下,一个老北京的人在新浪博客上写过蒲公英,他发现的蒲公英开花的时间比科普书上的时间早半个月,等第二年的时候,我窗外的一株蒲公英比老北京人写的蒲公英开放的时间又早了半个月。最终,这篇文章还是没有收进集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