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过毛姆《面纱》的人应该都知道，里面有一句特别经典的话——【死的却是狗!】
这是个非常著名的典故，出自18世纪英国诗人戈德史密斯的反讽诗《挽歌》。
诗的大意是:一位好心人收留了一条狗，后来人畜反目，狗发疯将人咬伤。大家都认为那个好心人会死掉，最终死的却是狗。
“死的却是狗!”这也是瓦尔特临死前对凯蒂说的唯一一句话。
但凯蒂始终都没搞懂瓦尔特的话中意。她曾问过瓦尔特好友沃丁顿，但他听后讥笑了一下，只是对她说了这句话来源，也没将真正的答案告诉她。
那瓦尔特为什么要在死亡弥留之际说这么一句话呢?
读完整本书后，我认为是瓦尔特觉得自己与戈德《挽歌》中的那条发疯的疯狗差不多。
为何这样说呢?
在瓦尔特与凯蒂这段荒唐可笑的婚姻里，我们都知道是瓦尔特先开口示爱求婚的，但表白的对象女主凯蒂根本不喜欢他。
凯蒂之所以会答应和她结婚，主要是自己当时已经是圈中的大龄剩女，身边也没有合适的人选，同时长得没自己好看的妹妹多莉丝也要马上结婚了，为了不输给妹妹，她顺势及时抓住了瓦尔特这根救命稻草。
毛姆在瓦尔特向凯蒂求婚时其实早已暗示瓦尔特在段婚姻里的地位，他在书里是这样描写的:
【他看了她一眼，她感觉到自己的目光被他的眼神牢牢吸引住了。这双眼睛里洋溢着她从未见过的柔情，但又弥漫着一丝丝乞求，就像一只被皮鞭抽打的狗，让她有点不舒服。】
“被皮鞭抽打的狗”，这里其实就暗示了凯蒂与瓦尔特在这段婚姻里的主导地位——凯蒂是施舍爱的主人——瓦尔特则是像一只期待获得主人爱的“狗”。
婚后的瓦尔特对凯蒂百般宠爱，但瓦尔特的深情并未得到凯蒂的回应，反而觉得理所应当。
两人的日子过得不咸不淡，相处也融洽，直到渣男唐生的出现，凯蒂毫不留情地背叛了与瓦尔特的这段婚姻。
深爱凯蒂的瓦尔特即使知道了真相，但还是强势压下身为一个男人和丈夫的尊严和骄傲，期待凯蒂有一天会幡然醒悟，不曾料想这段丑闻还是被恬不知 耻的凯蒂主动掀开了帷幕。
眼看愚蠢无知的凯蒂无可救药，瓦尔特故意以一种决绝的方式让凯蒂作出了选择，要么和唐生结婚，要么跟他去湄潭府——霍乱肆虐的地方。
结果可想而知，凯蒂在唐生眼里不过是一个泄欲工具。遭到抛弃的凯蒂最后不得不跟着瓦尔特去了湄潭府。
在这里，她在修道院修女们无私奉献的高尚品格影响之下，也逐渐认识到之前的错误，并开始逐渐清醒独立了起来，变得有人情味，懂得奉献自己的善良和爱。同时随着她对瓦尔特的了解，也由以前的嫌恶转变为尊敬，但她依然对瓦尔特没有产生爱。
瓦尔特濒临死亡时，凯蒂也只是拼命请求瓦尔特原谅她以前的过错，认为这样可以让瓦尔特安心离去。
不得不说，这处情节设置得真讽刺。明明是她自己的错，却虚伪地自认为瓦尔特只有原谅她才能真正放下自己心结，显得醒悟后的她是一个有无私的好人一般。
瓦尔特这样精明的人，又岂不知她所想，只是当他真的听到她说原谅她就是放过他自己这句话时，莫名感到无比的讽刺。搞得像是一直以来都是他自作自受，与她无关，到头来还要她施舍爱心求他原谅他自己。
所以临死的瓦尔特才会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吐出一句:死的却是狗。
在这段不平衡的感情里，凯蒂似乎从头就是一个好人的形象。
她及时答应了瓦尔特的求婚，让瓦尔特如愿以偿。在旁人眼里，她是漂亮体贴的好太太。瓦尔特死后，她在经历霍乱之行后返回香港，又因她勇敢追随丈夫脚步去霍乱区拯救病人而带上了英雄的光环，人人敬她，赞她。
所有人都认为瓦尔特娶了一个好妻子，殊不知这位好妻子的形象不过是瓦尔特用自己的自尊和骄傲及牺牲维持换来的，就像疯狗的反抗成就了好人的形象。
人们只看到她美丽的表层，却未曾察觉这个他们赞口不绝的漂亮皮相曾经败坏道德，对自己丈夫不忠。
而瓦尔特从爱上凯蒂的开始就注定是对面、不幸的舔狗之命。他在知道凯蒂出轨的时候就已经从温良的狗彻底变成了一条疯狗。
但这个疯，疯就疯在他不顾自己的男性尊严和骄傲，明明内心愤怒伤痛无比，却还要假装镇定，压抑自己怒火。而这一切不过是源于他对凯蒂那无耻疯的包容的爱。
正如他对凯蒂所说的那般:
我知道你愚笨轻浮，知道你头脑简单，但我还是爱你。我清楚你的追求和理想庸俗不堪，可我爱你。我知道你就是个二流货色，但我爱你。我知道你只是为了权宜之计才嫁给了我。我深深爱着你，我不在乎这些。据我所知，大多数人付出爱情却得不到回报时，会感到失望，会越来越愤懑，越来越刻薄。我不是。我从没期望你会爱上我，我也没觉得你应该爱上我，我不觉得自己非常惹人喜爱。能爱着你，我就感激不尽了。偶尔，我想到你跟我在一起时感到满意，或者看到你眼神里有一丝愉悦的爱意，我就高兴极了。我尽力不让你厌倦我的爱，可我知道我做不到，但我还是时刻提防，看你有没有厌烦我的痴情，不放过一点儿蛛丝马迹。大多数丈夫视为理所当然的事，在我这儿，我视作恩赐。”
从这可以看出，瓦尔特对凯蒂的“疯”主要体现在哪怕他知道她为人肤浅，本质愚昧，但依然对其不求回报，默默付出。
在这段不对等的感情里，他愿意以一种极其卑微的姿态去迎合讨巧凯蒂，对方哪怕对他展现出一点儿施舍的爱和喜欢，他都视之为珍贵。
其他丈夫视为理所当然的事，比如妻子对丈夫的关心和亲密关系相处，在瓦尔特看来，他都视作是凯蒂对他的一种恩赐。
即使凯蒂出轨，他依然卑微期待着凯蒂可以回头看看他，心疼他。
瓦尔特对凯蒂的感情可以说是又爱又恨，但爱又大于恨。
这份爱又疯到成为极致的压抑甚至不惧死亡。【比如霍乱区不能吃生菜，但是凯蒂硬要吃，瓦尔特索性也陪她一起。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
瓦尔特在这段婚姻关系中的地位真的就如凯蒂眼中一条“被皮鞭抽打的狗”无时无刻不在乞求着主人的一点爱。
临死之际，最后还要被凯蒂一句求他原谅她的过错好放过他自己的可笑理由彻底刺痛一番。
他满心期待用爱感动她的回目，而她想要的只是他一句谅解，也许这时候的瓦尔特才真的醒悟过来，这段婚姻，不过是他的自我感动。
他的爱最后换来的不过是凯蒂用平时称呼猫狗之类的代名词“亲爱的”。
即使凯蒂这时是真心的以此表示对他的亲昵，但对于此时的瓦尔特来说，却是一个极为讽刺的称呼。
在她眼里，他和那些满心期待主人施舍爱的宠物狗似乎没什么区别。
他的爱就如同戈德《挽歌》中死去的那只疯狗遭遇一般，不过是换了一种形式而已。
人们只知道《挽歌》里的疯狗咬伤了大善主人，本以为好人会死掉，结果死的却是狗。
但谁又知道狗具体是怎样死的呢?狗死掉后的结果是在讽刺好人的血液里藏着毒?又或是好人恼怒狗的反抗而蓄意让它死掉的呢?
正如毛姆的《面纱》里，人人都在称赞凯蒂是好妻子，美丽且勇敢，却不知道她漂亮皮囊下的虚伪自私，道德败坏。
而卑微期盼着凯蒂施舍爱的瓦尔特最终却因为付出在凯蒂身上的爱遭到反噬，反而葬送了自己。
所以，在我看来，瓦尔特临终留下的“死的却是狗!”有两层含义:
①讽刺凯蒂的虚伪善良，临终口口声声表明自己求他原谅只是为了让他自己放下心结，安心上路，其实到底还是为了自己能够心安，让瓦尔特走出痛苦不过是她给自己找的借口罢了!
②讽刺自己自作聪明以为能做到不奢求凯蒂的爱，结果仍是做不到。他的内心满心仍旧期待某天可以得到凯蒂认可的亲密称呼，结果等来的不过是她平时用来称呼猫狗的代名词“亲爱的”，更加证明了这份感情从头到尾就处于失衡不对等的状态，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这不就是他瓦尔特自身的经历吗?
当所出去的爱成为一种反噬，死去也许是最好的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