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论”的问题是多方面的。从哲学的高度来看,处于中心地位的无非是两个问题,即人的本质和人的价值问题。
人的本质回答的是人是什么的问题,人的价值主要回答人生的意义,这是有区别又有联系的两个方面。
古代阿拉伯哲学并没有自觉地、系统地把人的问题区分为这两个方面,但阿拉伯哲学家只要论述人的问题,仍然是围绕着这两个中心问题展开的。
阿拉伯哲学从其产生、发展就深受希腊哲学、东方古波斯、印度哲学的影响,因而,它的“人论”思想,也同时具备东西方的特点。
一般说来,古代东方哲学着重探讨人生的意义,具有浓厚的政治、伦理色彩,而西方古希腊哲学着重探索人的本质,注重人的理性与自由。
阿拉伯哲学对这两个问题都有阐述,形成了它独特的“人论”思想。下面,我们将对这两个问题分别作一探讨。
阿拉伯哲学关于人的本质的思想。人的本质是指人之所以为人、人与世间万物的区别来说的。
由于阿拉伯民族是一个信仰伊斯兰教的民族,因此,其 “人论”思想必然涉及到真主——人——万物的相互关系;人的本质也从三者相互关系中得以体现。
真主与人的关系:作为穆斯林的人生指南和被称为阿拉伯文化精神渊源的《古兰经》,对真主与人的关系作了明确阐述:真主在创造人的时候,“他创造众生,然后再造他们,再造对于他是更容易的。
天地间最高的典型,只属于他”,无疑,这个只属于真主的最高典型,就是指人。把人视为天地间的最高典型,就明确说明了人在宇宙中的地位。
“他精制他所创造的万物,他最初用泥土创造人。然后用贱水的精华创造他的子孙。然后使他健全,并将他的精神吹在他的身体中”。
“我确已把人造成具有最美的形态”。这就进一步说明了人是天地间的精华,人的精神是最高主宰——真主精神的体现,人是真主创造在大地上的最美的形态。
这样,人与真主的关系是创造被创造和供给与接受的关系。人是真主的“仆人”,人着手遵循真主的旨意治理人生。这些思想,极大地提高了人的价值和人的地位及人的自主性。
人与万物的关系:对阿拉伯哲学影响深远的“流溢说”能很好地说明这种关系。精诚同志社认为:整个宇宙源于至高无上的存在——真主;万物由真主溢出,共分8个阶段依次溢出。
第8个阶段是由各元素依次构成:无机物、植物、动物,人。动物界的顶点上站着人,人除具有动物的功能外,还具有说话与辨别的能力。正因为有了理性能力,人就介乎天神和动物之间的分界处。
这样 “人贵于万物”。艾布·荷单依勒·阿拉夫则认为:“理性才是获得知识的力量,这种力量使人与万物相区别,人就是有理性才高于万物”。
把理性作为人与万物区别的本质特征,突出了人的主体性与主观能动性,具有浓厚的理性主义色彩和一定的知识性与科学性,并具有浓厚的古希腊传统。
从这一思想中,我们也许可以找到阿拉伯文化在古代辉煌、繁荣的一个原因。
人的社会性与人的本质:把人的社会性作为人的本质,是受亚里斯多德思想影响的结果。
伊本·西那认为 “人与其他动物的不同就在于:人如孤零零一人万事自己动手,没有同伙协助他取得生活必须品,那就不能很好地生活,共同的经济活动是构成人类社会的主要因素,但不是唯一因素”。
把人的社会性看成人的本质,这一思想,即使在今天看来,也是十分深刻的,他对人的自然属性、社会性、经济基础、人类社会之间的关系已有了一个初步的认识。这一认识与近现代唯物主义哲学基本一致。
阿拉伯哲学关于人的价值的思想。也即人生的意义,它涉及的内容是如何看待整个人生(也即如何实现理想人格)。
以前有许多学者认为:伊斯兰教作为宗教,所提出的“两世吉庆”说,看重来世,把后世的幸福看成更好的,更长久的,更真实的,因而,它的人生态度是出世的。
若从整个伊斯兰教的主导精神来分析,整个民族精神应是积极入世的。“以出世的精神来做入世的事业”,出世是入世的终极目标,这是由宗教的本质决定的,但入世是出世的前提与基础。
这是伊斯兰教与其他宗教相比所具有的独特之处。这无疑是极大地提高了现世的地位,使人们不仅仅注重来生,还注重今世。
“在信仰中务实,在务实中信仰”能够充分说明整个穆斯林的人生思想。信仰与务实的精妙交融,在《古兰经》中随处可见。
伊斯兰教与别的几个世界性宗教极为不同的是,它十分重视人的现实物质利益,重视和爱惜今世人们的现实生活。
《古兰经》说:“众人阿!你们可以吃大地上所有合法而且佳美的食物”,伊斯兰教并不要求人们像有的宗教那样提倡禁欲主义与悲观主义,而是告诉人们,只
要合乎信仰,不违背安拉的旨意,人们可以享受现实人生。
在此,人欲有了它存在的正当性和神圣性,在 《古兰经》里,不少地方都体现了这样的思想;真主引导人类,把人类引上正路,人们应用最好的美物来报答真主。
同样真主给人以报酬,使人类幸福。实际上,人类对真主的奉献,还是为了人类自己。
因此,人类为真主所作出的牺牲,也不过是为自己的幸福所做的努力。真主根据穆斯林的行为给予报酬,人们有付出,不论大小,必得回报。
这样的定位自然会调动每一个穆斯林在生活中努力务实的积极性。
这种信仰与务实交融的态度,至少产生了两方面的意义:首先,使信仰不再是一种虚无飘渺、不食人间烟火的东西,而变得具体实在,具有实实在在的内容;其次,使日常世俗生活和世俗事务有了信仰的意义。
这样,伊斯兰教不仅是一种信仰,而且成为一种完整的生活方式。穆斯林在日常生活的每个细节中,都深深地浸透了伊斯兰精神。
在务实时,强调信仰中的奉献精神,在信仰时,强调务实中的道德责任与义务。
穆斯林对人生的态度是积极进取、勤奋乐观的,具有入世精神的鲜明特征,人是真主在大地上的“代治者”,人的奋斗是代治者的奋斗。
在此,人性与神性不是分离的而是合一的,人的精神就是真主精神的体现。这里人没有“原罪”的重负,有洋溢着人的自信与自豪,这是一种带有鲜亮色彩与高昂情调的人生。
对于人生中的“不完美”,《古兰经》并不像其他宗教那样,视作人们前定的罪孽,而指出人今生的不完美是自己造成的,人要改善人生,拯救人类自己,就应该到今世的人世中去工作,以补益人类,完善自己,从而为将来进入乐园创造条件。
穆斯林奋斗人生的思想充满着通达、乐观的精神气息,是人的独立意志自由的体现,合乎人性,顺乎人情。
《古兰经》为穆斯林奋斗人生的思想,奠定了一 个高扬人性的基调,使之较其他宗教更合乎人的性 灵的世界,更易为普通人所接受、所实践,即在人生 的具体过程之中奋斗。
在《古兰经》中,奋斗的人具 有很高的地位,“没有残疾而安坐家中的信士与凭 自己财产和生命为主道而奋斗的信士,彼此是不相 等的。……真主加赐奋斗的人一种重大的报酬——从真主发出的许多品级、赦宥和慈恩”。
奋斗的人得到真主加倍的恩赏,这一点具有重要的意义。《古兰经》把真主的最高奖赏给予奋斗尘世的人。
这就可以看出,《古兰经》最终重视的还是人们的实际行动。他赞赏在尘世中奋斗的人,在今 世中奋斗的人,确定了一种与人们世俗生活和世俗 幸福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奋斗精神。
同时,它还指出, 奋斗是有利于自身的,是在为人自身的利益而奋斗。“凡奋斗者,都只为自己而奋斗;真主确是无求于全世界的”。
这样,在穆斯林的信仰中,真主加赐奋斗的人,所被看重的是实际奋斗的人,是 奋斗的实际行动,并直接与今世的世俗幸福联系在一起,因而,《古兰经》的教诲更现实,更贴近人的世俗生活。
人的本质与人的价值的关系。在阿拉伯哲学“人论”思想中,人的本质决定人生的价值和意义,人生的价值和意义是人的本质的体现与外化。
正因 为前者有许多有价值的合乎人性的合理思想,人生的价值与意义的基调才是高昂的、积极向上的,对社会的发展起积极的促进作用。这二者的关系完全可以从以下说明中得以阐释。
在人的本质的思想中,阿拉伯人特别推崇知识、理性与科学,并以此作为 “人贵于万物”的标准之一。
因此,在整个社会中逐步形成了推崇与尊重学者的社会风尚,与同时期其他任何民族相比,这一社会风尚是独特的可贵的,是走在其他民族前面的。
《古兰经》说:“你说:‘有知识的与无知识的相等吗?惟有理智的人能觉悟’”。
同时,穆斯林把智力与善行、美德紧紧联系起来,使智力、理智这些属于认识论的范畴,具有了伦理和宗教的意义,与世俗生活紧密联系在一起。
伊斯兰教先知穆罕默德认为:学者的墨汁比烈士的鲜血还高贵。这个判断向穆斯林灌输的是崇尚理智、崇尚书籍、崇尚学者、崇尚探究知识和学问的行为这样一些观念。
正是这些观念,为阿拉伯文明的成长壮大提供了源源不绝的精神动力,它为阿拉伯人指明了立足社会、安身立命的价值取向,形成了接受教育、追求知识和学
问的普遍社会心理基础。
这种观念也许在百年翻译运动中,体现得更为明显,哈里发马蒙为了鼓励学者翻译其他民族的先进文化,曾规定给予他的首席翻译大师侯奈因·伊本·伊斯哈格翻译的报酬,是译出书本同等重量的黄金,为支付这些学者的报酬,国库也近亏空。
但这种智力引进,在不到200年的时间里,使阿拉伯文明跨入世界先进文明行列,这种文明的发展模式是其他文明所无法比拟的。
一个社会,当追求知识和学问被视为是最大价值的高尚行为时,人类智慧的生长就有了最好的沃土。试想一下,一个具有出世思想的民族,能这样推崇知识与理性吗?
任何哲学的“人论”思想,都是一定历史条件的产物。因此,从历史发展的角度看,传统的阿拉伯哲学 “人论”思想,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与同时期其他民族相比,表现出了惊人的智慧及其强大的兼容性与生命力。
但是它毕竟是在宗教的怀抱中成长起来的,从本质上说,这种思想是与传统的农牧文明、自然经济相适应的。
在当今世界政治多极化、经济全球化、信息网络化的后工业文明时期,它必然随着时代的进步而不断地丰富它的内容,以适应当今现代社会的发展。